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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8 部分阅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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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人上门,整日都窝在被窝里,把骨头都给窝软了,连这么点风都吹得身上发寒!”

    他将凳子放在石阶上,又伸了个懒腰,然后才将竹竿上卷着的帘子抖了开来,站在板凳上,将布帘插在墙上的隙缝里。

    布帘被风吹得“猎猎”作响,在阳光下可很清楚的看到上面写着四个大字:“顺风老店。”

    店小二望着布帘,嘟哝着道:“格老子什么‘顺风老店’,我店小二再没念过书也晓得这个店名取得不对呀!”

    “咳!”一个头戴瓜皮小帽身穿短布棉袄的中年人背着手自店里走了出来,他脸容一板,叱道:“二楞子,你又在嘀咕什么?”

    那店小二慌忙自板凳上下来,堆着笑脸道:“大掌柜,我是在说今天天气可真好,圆圆的太阳,照得人心里都暖了。”

    那掌柜的揑了下唇上的两撇小胡子,沉着脸道:“混帐,我明明听你说这‘顺风老店’的店名取得不好,哼!你自认为比掌柜的我念的书多?”

    二楞子辩道:“只有龟儿子说这店名不好,我小子晓得掌柜的你是取的‘一风帆顺’的意思……”那掌柜的微微颔首道:“你再解释清楚一点,我要看看你是不是真晓得我取名‘顺风老店’的真意?”

    二楞子擦了擦眼角的眼屎,得意地道:“青城山那么高,我们做的生意全是让上山进香的旅客居住的,所以希望他们一路顺风,快点上山,快点下山……”那掌柜的脸色一沉道:“格老子,你说上山顺风倒也对,那样可减低客人爬山的力气,可是下山也顺风岂不是要使他们跌死?”

    二楞子一楞,抓腮摸脑,嗫嚅道:“风太大了当然会跌死……”“混帐!”那掌柜的怒骂一声道:“还不给我滚进去?”

    二楞子吓得打了个哆嗦,端起板凳,抱头跑进屋里去了。

    这掌柜的抬起头来望着那被风吹拂得发出“猎猎”声响的布帘,得意地摇头晃脑,道:“顺风老店诚智慧之结晶,灵感之火花也。好!这店名取得好极了!”

    他正在自鸣得意时,一阵清脆的铃声传进他的耳中,不用看,他便晓得那是山上慧觉庵里住着的女仙子。

    他深深地吸了口气,忖道:“等一会见到夏仙子,可别再连话都说不出来,像上次那样,一见到她那么美丽的脸庞,使得我连动都不能动了。”

    铃声一阵轻响,转瞬便已来到面前,他装成不在意的样子,回过头去,脸上堆着笑道:“夏仙子,你今日下山来了?”

    在他的眼前展现的是一张带着薄薄忧郁的美丽脸靥,顿时他的神智一阵迷糊,又讲不出话来了。

    那个少女骑在一匹白色的小驴子上,微微一笑道:“这几天雨下得真大,所以趁着今天天晴下山来买点杂物。”

    她仰头望了望那不停晃动的布帘子,道:“顺风老店,顺风老店,唉!人生又有多少时候是顺风的?”

    她那乌溜溜的眸子里一片迷蒙,恍如笼着淡淡的春雾,显得更加的动人。

    她轻轻叹了口气,那细长如柳的黛眉,微微的颦起,红艳的朱唇边有着一抹浅浅的哀愁……那掌柜的直看得心神摇曳,好像喝醉酒似的,看得都痴了,楞楞地问道:“夏仙子,你……又为什么这样忧郁……”那个少女轻轻的叹了口气,自唇边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,道:“人生的道路上一片苍茫,唯有持着痛苦的手杖,才能穿入那浓浓的忧郁之雾……”她缓缓伸出手去拨弄着白驴颈项上挂着的金铃,一阵清亮的铃声脆脆地响起,带着旋律的音韵飘在空际……那掌柜的痴痴的望着她那细长莹白,有如玉石雕成的五指,脑中一阵迷糊,喃喃道:“痛苦的手杖,忧郁之雾……”那少女凄迷的眼光自辽远的天空收转回来,当她看到这掌柜的那副迷惘的样子,不禁哑然失笑道:“唉!告诉你,你又怎么知道呢?”

    她拍了拍白驴的颈子,道:“掌柜的,我走了!”

    白驴缓缓行走,颈下金铃悠扬地响起一串细碎的铃声,只听她幽怨地曼声吟道:“花开花谢总无穷,聚也匆匆,散也匆匆,杜鹃声里人何处?烟也蒙蒙,雨也蒙蒙……”当她穿过了片片飘来的薄雾中,向着村外走去时,两骑快马溅着泥泞,驰进了村里。

    她的眼中原是一片迷蒙,倏然目光一亮,凝望着那飞驰来的双骑,似乎呆住了。

    双骑如飞,急速无比的奔了过来,她“啊!”地一声,脸上浮起一片惊喜混杂着讶异的情绪,张开了嘴想要大声呼唤。

    可是脑海中意念一转,她抑住了呼唤的欲望,而缓缓垂下头来,黯然忖思道:“唉,我又何必呼唤他呢?一看到他便会使我想起了白长虹。”

    欧阳空正自口沫横飞,兴奋地道:“王八羔子的,那白长虹可真是不简单,两年前还是个一点武功都不会的混小子,现在却已挤身江湖后起之秀里的武林七剑之中,嘿嘿,齐老弟,你可听说过他叫忘情剑客的原因?天下唯有我晓得他是因为心里喜欢夏馥萍那妞儿,所以对其他女孩子都不感兴趣……”他说话又快又大声,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似的钉进了这个垂首的女人的心里,她忍不住抬起头来,返身叫道:“老烟虫,欧阳空。”

    欧阳空和一个红袍汉子并骑驰过,只顾吹嘘着自己当年的壮举,根本就没注意到路旁这垂首骑着白驴的少女。

    陡然之间,他话声一断,慌忙回过头来,大声叫道:“精灵鬼,是你?”

    他吆喝一声,将马缰勒住,飘身落在地上,向夏馥萍行去,道:“你又怎会到这儿来呢?”

    夏馥萍苦笑了下道:“我师父不肯我跟爹在一道,就把我带到这儿来。”

    欧阳空看到她眉目之间笼着轻愁,整个人都仿佛变了似的,已不复以前那样天真活泼,看来成熟了许多。

    他凝望着她,轻轻道:“小精灵鬼,你变了!”

    “变了?”夏馥萍目光凝望着遥望苍空,兴叹道:“白云苍狗,世事无常,这两年来,怎会没有变呢?人变了,心情也苍老得多了。”

    欧阳空神色茫然,摇摇头道:“馥萍,我真不了解你。”

    夏馥萍微微一笑道:“这世界上谁又了解我呢?”望了望欧阳空蓬乱如草的乱发,参差不齐的大胡子,道:“老烟虫,你也变了,你虽然还是反穿皮袄,可是却没有烟杆了。”

    她这句话虽是带着淡淡的微笑说出来的,但是包含着多少的辛酸?

    欧阳空一怔,喃喃道:“你已经是个大人了!”

    夏馥萍苦笑了下道:“人总是会长大的,是不是?我想你也高兴我长大了……”她的目光一转,瞥见了策马一旁的红袍汉子道:“那是谁?怎么也跟你一样,蓬着头,蓄长了胡子,莫非是老烟虫你收的徒儿?”

    欧阳空啊了一声道:“那是我的救命恩人,成名于塞北的神斧勇士齐天岳,你可要见见他?”

    夏馥萍摇了摇头道:“我现在谁都不要见。”

    她脸上微微一红道:“你可曾见到白长虹?”

    老烟虫欧阳空笑笑道:“你到现还没有忘记他?”

    夏馥萍转开头去躲开欧阳空那炯炯注视自己的目光,望着齐天岳被风吹得下停飘拂的红袍,轻声道:“他现在怎么啦?两年来我都没有听到他的消息。”

    欧阳空怪叫道:“那王八羔子的不识好歹,上个月我见到他时是在成都府城外的大眉山庄,谁知那王八羔子竟为了海外来的一个女娃儿跟我赌气,与我绝交……”夏馥萍脸色大变道:“他竟会为一个女孩跟你绝交?噢!那女孩叫什么名字?”

    欧阳空道:“她是海外三仙里铁笛神尼的徒儿上官琦玉。”

    他哈哈大笑又道:“看你这可怜样子,我老实告诉你吧,他并不是爱上了上官琦玉,而是因恨上她而与我绝交。”

    夏馥萍心里这才松了口气,脸上红红地道:“呸!谁管他爱不爱别人?”

    老烟虫哈哈大笑道:“天下唯有夏馥萍姑娘最会管白长虹爱不爱别人!”

    夏馥萍啐了一口道:“呸!老烟虫,你别老不正经!”

    欧阳空放声大笑道:“哈哈,这才像是以前的小精灵鬼!”

    夏馥萍哼了一声道:“你若再噜苏,我就要走了!”

    她说着一夹驴子,便待离去。

    欧阳空心中虽晓得她这只是一种女孩子要的小手段,但是却恐怕她真的掉头走了,他叫道:“喂!我告诉你白长虹的下落。”

    夏馥萍哼了一声道:“谁要晓得他是死是活?”

    她虽是如此说,可是却已停下了身子,掉过头去。

    欧阳空也不再取笑她,咳了一声道:“当今江湖崛起七大年轻剑手,白长虹占于第三位,而被称为忘情剑客。”

    夏馥萍刚才虽然偷听到欧阳空说了几句关于白长虹之事,这时又重复听来,却依然感到欣喜。她咬了咬红唇,问道:“为什么他又称为忘情剑客呢?”

    欧阳空呵呵笑道:“这只好问你了。”

    夏馥萍虽可猜出他话里的用意,却仍然羞怯地道:“为什么问我?我与他又没有什么关系?”

    欧阳空道:“他成名于四川、河南一带,我想你一向僻处苗疆,不会晓得他的为人如何。”

    他咳嗽一声道:“像他长得如此英俊,不用说是有许多女人想跟他一道,但是他却一点都不动于衷,你想,他若不是为了你岂会如此。”

    夏馥萍心中喜悦无比,脸孔却绷得紧紧的,扳着脸道:“老烟虫,你尽在胡说,我要走了。”说着,她一挟白驴,真的飞驰而去。

    欧阳空叫道:“喂!丫头,你师父和你住在哪里?”

    白驴急奔,蹄声远去,夏馥萍回头道:“我们住在青城山里的慧觉庵里,你一问夏仙子便可找到我们!”

    “夏仙子?”欧阳空一摸头上乱发,自言自言道:“这小精灵鬼什么时候又变成夏仙子了?”

    他一想到那种听到白长虹眼睛里闪现的烁亮光芒,心中便也是一喜,摇了摇头忖道:“她如此的爱着白长虹,竟还要装成一付漠不关心的样子,嘿!我老人家经验多么丰富?她还想骗得过我呀?”

    他嘴角一咧,得意地摸了摸已经瘦下去的大肚子。

    眼角一瞥,他看到齐天岳缓缓策马而来。

    齐天岳轻轻笑道:“欧阳大哥,你是否遗憾这几天养伤把个肚子给养小了?”

    欧阳空道:“这个我倒不在意,吃个五天,大肚子便又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他回头指了指身后又道:“你可看见那个女孩?她就是我告诉你的夏馥萍,乃是忘情剑客白长虹昔日初恋之人。”

    齐天岳哦了声道:“真没想到你刚一说到她,我便可见到她的芳姿,嗯!她的确长得很美,怪不得那白长虹要为她拒绝江湖上那么多的美女之爱。”

    欧阳空道:“刚才你怎么不来看看,一直站在旁边……”齐天岳苦笑了下道:“大烟杆你看我这副样子,怎好与佳人站在一起?她一看到我,恐怕要远远的跑了开去!”

    他嘴里虽是如此说:心中忖思道:“我岂可让她认出我便是昔日逃离点苍、身中钜毒的白长虹?白长虹已经自江湖隐退了,我何必自寻烦恼在情感的圈子里打转?我欠她的情债刚偿,还要再欠,岂不是愚人一个?”

    欧阳空默默地望着他,突地道:“齐老弟,你真的好像白长虹,除去了你的胡子、整理好你的头发,我想与白长虹站在一起,我也会分不清楚的。”

    齐天岳心头大惊,朗爽地大声笑道:“像我这种粗犷无礼的样子,岂可与温文潇洒、英俊飘逸的白长虹相比?老大哥,你别损我了!”

    欧阳空还待说什么,齐天岳一拍他的肩膀道:“走吧!少在这里说废话了,我们还是找个地方歇息,今晚我街要到青城山去一趟。”

    欧阳空见齐天岳纵马而去,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:“我始终弄不清楚他到底是谁?竟能在萨迦大喇嘛与四大剑手的窥伺下将我救出。”他一抖鞭绳快马追去。

    仰首望着尖耸入云的青城山,他叹了口气道:“青城山呀!想不到两年后我又会来到这里!”

    他恼怒地骂道:“都是白长虹这臭王八羔子,脾气比粪坑里的石头还要臭……”齐天岳听得清楚,但是仅能苦笑……望着那一排排竹林,齐天岳苦笑了,他忖道:“从初更上山到现在三更都快到了,却还没能闯过这片竹林,看来非得要蛮干一番,否则就不能到得慧觉庵里。”

    他心念一转,又忖道:“我还是明日白天再来慧觉庵,与慧觉老尼说明,请她将那本‘易筋经’借我,否则我这因救欧阳空而被萨迦大喇嘛所击伤的伤势,岂非永不能痊愈?”

    他想了许久,依然无法想出一个办法可取得“易筋经”,因为他知道自己连续数次都是旧伤未愈便又添上新伤,以致没有休憩之机,可容许体内五行运转,完全恢复正常,所以现在武功仅是以前的十分之三而已。

    若是硬闯进这片挂满铁网和无数铃子的竹林,一定会被发觉,那时不知是否能逃脱慧觉老尼之手。

    在这时,他又恨不得欧阳空晓得自己夜闯青城,而跑来帮忙……正当他这样思索之际,蓦地听到竹林深处响起一阵急促的钟声,接着便听到欧阳空像是喊山门似的大叫道:“苦因老尼姑,你出来。”

    齐天岳一怔道:“苦因老尼?老烟虫又怎会认得慧觉庵里有个苦因老尼?”

    随时他又笑道:“像他这样半夜三更跑到尼姑庵来喊老尼姑也是一件妙事,天下除他之外,谁还会如此?”

    钟声急响,毫无间隙地,满山之间,尽是听到回转过来的急促钟声。

    齐天岳灵机一动,忖道:“我若是趁着这阵钟声将竹林劈开一条通路,那些小铃的声响一定不会传进庵去!”

    他拔出插在腰际的神斧,身形移处,斧影一道劈出,便是一片竹枝倒下,转瞬之间,给他辟开了一条通路,直穿竹林而出,到达庵后斜坡。

    他吁了口气,擦了擦额上的汗水,忖道:“这下总算来到慧觉庵。”

    远处听到欧阳空的吼叫之声,他将斧头插进腰带里,盘膝坐了下来,想要歇息一下,等疲劳恢复之后再进庵里。

    倏地,“哗啦!”一声巨响,铃声“叮铃!”有如骤雨落下,他斜首一看,只见一个长发披肩、头束金箍的大汉,手持一根熟铜棍,闯了过来。

    “这人是谁?”齐天岳一惊,便待立身而起。

    那手持铜棍的汉子怒吼道:“少林神力行者鲁宾来访,慧觉老尼为何不出来?”

    他横冲直闯,似乎要将这片竹林全部扫垮,蓦地,又是一条人影闯了过来,一声破锣似的怪叫响起:“他xx的,你鬼叫什么?吵得老子不好睡觉!”

    神力行者鲁宾怒吼一声,挥起铜棍便是一下击去。

    “破!”一声,震得白长虹耳朵都几乎聋了,神力行者鲁宾后退一步,叫道:“来者是谁?”

    那条大汉吼道:“大爷漠地黑龙洪鼎,小子,你是谁?”

    齐天岳眉头微皱,忖道:“唉!这又是个浑人!”

    一念未了,身后传来一阵风声,他陡然侧身,已见到一个身穿缁衣、满脸怒容的老比丘,手持一串念珠往自己脑后击来。

    他低喝一声,左掌一扬,劈出一道掌风,挥开那串念珠。

    那老尼一个垫步,左足倏飞而出,一式“卧虎登山”,左掌划一圆弧,向齐天岳左肩拍去。

    齐天岳一见这老尼所施的招式乃是峨嵋“伏虎拳”法,是以知道这就是慧觉老尼。

    他不愿与这埋葬自己父亲尸体的老尼相斗,脚下一退,让了开去,说道:“慧觉师太,在下是奉……”话声未了,背后一痛,他全身一软,顿时仆倒地上。

    夏馥萍咬牙道:“你们这些混水摸鱼的家伙!”但是当她看齐天岳仰着脸,全身一震,顿时呆了。

    慧觉老尼也没觉察出她的异态,匆匆道:“萍儿,你到东边去,我去看看那两个蠢大汉。”说着,她一抖大袍,飘身离去。

    夏馥萍看了看盘在臂上的青蛇,“哇!”的一声哭了出来,伏在齐天岳的身上,泣道:“长虹,长虹……”白长虹艰辛地道:“我……我不是白长虹。”

    夏馥萍道:“不,你是白长虹,就算你化成了灰,我也忘不了你是白长虹,不管你头发多长,胡子多乱,你还是白长虹!”

    齐天岳只觉脑中混混沌沌的,再也想不起什么,他只记得来此的目的是要“易筋经”,所以张开了嘴,喃喃道:“易筋经,易筋经……”夏馥萍一怔,随即运指点了齐天岳的岤道,她擦了擦眼泪道:“好,我一定把易筋经取来给你!”

    夜风里,她那窈窕的身影消失了,只留下昏过去的齐天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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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十章盘古开天

    澹澹的月光自稀疏的竹枝间缝里洒了下来,摇曳的竹影在他身上映起摇晃不定的斑驳痕影,齐天岳自一个梦里醒了过来。

    他深深的吸了口气,自竹枝林后往外望去,只见那来自少林的神力行者斜斜持者赤铜棍,怒目注视着漠地黑龙洪鼎。

    漠地黑龙洪鼎满脸虬髯一动,暴喝一声道:“臭和尚,再接我一招!”

    他那微躬的身子倏地一长,有似一只大熊似的扑了过来。

    一道昏黄的光晕在他身前漾起,他单手举起独脚铜人,对着神力行者当头便是一下。

    神力行者鲁宾两道浓眉斜斜一轩,双足微蹲,手中赤铜棍一抖,迅捷无比的撩了上去。

    “当!”的一声巨响,劲急的风,在两股力道的相触中旋了开去,直使得周围的草木都偃下地来。

    头上一阵簌簌响声,竹叶片片落了下来,掉了齐天岳一身都是。

    但是他动都不动一下,两眼依然凝注在那两条迎合一起的人影上,眨都没眨一下。

    漠地黑龙洪鼎大喝一声道:“好!”

    他那硕大的身躯一阵转动脚下横跨两步,独脚铜人一抡,陡然又是一下急砸而去。

    神力行者鲁宾闷声不吭棍尾一掉,上身微抖,整根赤同棍倏地一竖,自横里迎了过去。

    “当!”震耳的巨响回荡在整个山谷里,狂枫急旋而起,竹林飒飒而响,无数的竹叶缤纷落下……鲁宾右足陡地一退,棍头一沉,棍尾斜撩而出,大喝道:“去你的!”

    漠地黑龙洪鼎低喝一声,那庞大的身子滴滴溜地一转,独脚铜人平推而出,在须臾之间,已接住那迅捷如电,急撩而来的一棍。

    “当!”的一响,两种兵器分了开来,人影一分,鲁宾连退三步,方始立稳身子。

    他低头看了看脚下三个深有寸余的脚印,咧开大嘴狂笑道:“哈哈哈,想不到中原真还有能人!”

    神力行者鲁宾冷冷地望着洪鼎,沉声道:“想不到黑龙江的蠢人也有几斤蛮力!”

    他虽是看来占了便宜,但是两只脚有似木桩,被漠地黑龙那最后一铜人砸得深钉入地里三寸有余。

    他缓缓的拔起脚来,赤铜棍一扬,高高举起头顶之上,喝道:“你可敢接洒家三棍?”

    他人虽生得不高,可是却有一身神力,就像他不多说话一样,一说出话来,声音宏亮无比,恍如狮子大吼!

    神斧勇士齐天岳眼见这鲁宾连接漠地黑龙三铜人,下下都是以“一力降十会”的硬碰硬,丝毫都没偷机。

    他心中暗惊,忖道:“没想到少林竟还出了这个高手,他人虽生得矮小,可是神力在身,硬是接下那来自黑龙江的洪鼎三铜人,尤其那最后一棍,在刚猛中还带有轻灵飘逸的风度,这不是有千斤神力,怎能施展得开?”

    他思忖之际,已听到漠地黑龙洪鼎狂笑一声道:“哈哈,老子我十年以来都没碰到过对手,想不到今晚倒遇见了你!”

    他一举独脚铜人,又是一阵狂笑道:“哈哈哈,过瘾!过瘾!”

    神力行者低喝一声,道:“洒家问你可再敢接下三棍?”

    漠地黑龙洪鼎两眼一瞪道:“什么三棍?三十棍老夫也接下了!”

    神力行者鲁宾大喝一声道:“好!”

    他一摆赤铜棍,身形移处,迎面便是一棍急砸而去。

    漠地黑龙低吼一声,双膝一蹲,猿臂急挥,霍地便是一铜砸去。

    “当!”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里,神力行者身形微挫,脚跟后撤半步,赤铜棍一转,猛地疾行一步,又是一棍砸出。

    兵器相交,双方身形一分,立即又是一合,在这一分一合之间,神力行者连砸七棍,漠地黑龙也连接七下。

    “当!当!当!当!”一连七声巨响,直将整个山谷都震得几乎摇晃起来,回音不绝于耳,震得竹枝上的叶子,片片落下……齐天岳直看得暗暗心惊,忖:“像这等硬砸硬打,就是一块万载寒岩也都会砸为粉碎,真不晓得他们又为什么这样拚命似的……”他扫了扫头上的竹叶,眼光顾处,已瞥见漠地黑龙和神力行者两人齐都重重喘着气,双方相距六尺之遥,互相对望着。

    漠地黑龙满头汗水,双手托着独脚铜人,微弯着背,喘着气道:“好和尚,你这七下不错!”

    神力行者脸色一片苍白,望了望弯曲的赤铜棍,他的嘴角微微带着一丝笑意,重重地喘着气道:“蛮子,你这几下也不错!”

    漠地黑龙哇哇怪叫道:“臭和尚,你说什么?”

    神力行者鲁宾道:“蛮子!谁是和尚?”

    漠地黑龙微微一楞,望着鲁宾满面披散的长发和那束发的金箍,他迷惑的道:“你不是和尚为何要穿袈裟?”

    神力行者鲁宾怒道:“洒家乃神力行者鲁宾,你莫非不晓得?”

    漠地黑龙洪鼎顿了一下,道:“那么你是假和尚!”

    鲁宾勃然大怒道:“姓洪的!你还再想吃七棍?”

    洪鼎怒一声道:“谁还怕你,来来来!老子等着你!”

    鲁宾深吸口气,大步跨前,喝了一声,举起铜棍便待砸出。

    漠地黑龙见到鲁宾举起那已被砸弯的铜棍,大笑道:“哈哈!像你那根赶面杖,我们黑龙江是要在吃饺子时用的!”

    鲁宾身形一顿,左手紧握棍尾,右手用劲一拉,他身上袈裟无风自动,两只大袖自动落下,露出枯瘦的手腕。

    月光下只见他手臂上的青筋浮现起来,宛如条条蚯蚓,不停地蠕动着。

    他低喝一声,那枝粗约茶杯的赤铜棍顿时被他神力拉直起来。

    齐天岳看得明白,他微微的摇了摇头,忖道:“这鲁宾出身少林,看来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,且又有一身神力,想不到为了意气之争,竟也做出些没有脑筋的事。”

    漠地黑龙洪鼎呵呵笑道:“假和尚,你可要休息一下?否则接不下我两铜人!”

    神力行者双手拿着赤铜棍,举首望天,深深的吸了口气,又吐出一口长气。

    在这一吸一呼之间,他那隆起的袈裟缓缓落了下去。

    月光溶溶,照在他那消瘦的脸上一片苍白,白得恍如玉石所雕成的,没有一丝血色……他双臂一抖,倏地跨前一大步,舌绽春雷,喝了一声,赤铜棍已挟着劲急的风声挥去。

    漠地黑龙洪鼎没想到对方猛地就是一棍,他沉声一喝,独脚铜人斜斜举起,运足力道,便是一记砸将过去。

    “砰!”的一声响起,一蓬火星四散而开,两道人影一阵摇晃,分了开去,紧接着又交手了一招。

    漠地黑龙身子一颤,退后三步,几乎一屁股跌坐倒地上,但是他却豪放地喘着气大笑道:“痛快痛快!我老子今天总算碰到对手!”

    神力行者右手抱着赤铜棍,重重地喘着气道:“还要不要还再拚?”

    “谁还怕你!呸!再吃我一铜人!”

    神力行者赤铜棍一拦道:“你也再尝我一棍!”

    他们这像是小孩子斗气似的举动,使得藏身竹林里的齐天岳皱眉不已。

    他摇了摇头忖道:“这两个浑球非要到力竭而死,绝不甘休!”

    他这个念头未了,却见到两人急冲的身子倏地一顿,两种兵器一碰,仅仅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。

    “咦!”他微一错愕忖道:“莫非这两个家伙不拚了?”

    但是他详细一看,却发觉两个人脸上都现出痛苦的神苦,肌肉也都在不停抽搐着……他们中间独脚铜人碰触赤铜棍,点点火星不停地进闪而出,由于金属摩擦的关系,发出声声尖锐的声响,刺耳之极。

    齐天岳脸色一凛,忖道:“他们真的以生命来相搏,像这样非至力量用竭,谁也不敢先放松一点……”就在这么一下,他已看到那两人身子不停地摇晃,随着摇晃,不断地往下沉落。

    这样,使得高大的漠地黑龙洪鼎看来矮了半截,而那枯瘦矮小的鲁宾,显得更加矮了。

    齐天岳暗骂了一声,忖道:“他们都想将对方的力道移开,谁知这样一来,使得他们将更加快的死去,嘿,等到泥土淹及丹田,他们谁也别活了!”

    这种立见生死的情形,在较力中的两人也都明白,但是谁也没法先放松手,因为只要有一方先松懈一点,立即就会被对方力道冲来,使得内腑压挤破碎而死……他们眼中都露出悔恨而懊恼的神情,脸上汗水一颗颗的滚落,但是谁都不敢乱动一下,只任汗水挂满脸庞。

    齐天岳暗暗叹了口气,缓缓闭上眼睛,运起“易筋经”里疗伤篇的第一层功夫,真气导流于奇经八脉,穿行于任督二脉之间。

    这少林达摩祖引自天竺的内家运功法门,与他所习之点苍内功心法不大相同。

    但是这运动疗伤的法门与他习自射日剑上的“太阳三式”有相通之处。

    这当然是因为大理段氏所传的“太阳三式”原是渊源于天竺的。

    真气导行百脉,绕回全身两匝,他长长的吁出一口浊气,再一次的睁开眼睛。

    月影移了不少,夜雾更加深浓,一股寒风吹过,竹枝沙沙作响,摇曳的影子直在他眼前晃动。

    他的目光穿过竹林,望将出去,只见那在拚斗中的两人像是泥塑木雕的菩萨似的,一动也不动。

    他们双膝之下,完全陷入土里,仅露出大腿桩在外。

    两个全身好似浸在河里一般,衣服全都湿透了,紧紧贴在他们身上。

    齐天岳暗叹口气,忖道:“只可惜我现在不能起来救他们,唉!像这样天生神力之人,天下又有几个?眼见现在就这样平白死去,学了那么多年的武功又有何用?仅为了争个名、斗个气罢了!”

    他心里尽是婉惜之情,只恨自己不能马上将那两人分开。

    他正在难过之际,脑海中忽地掠过一个意念:“我学过天龙大喇嘛所传给我的‘开天九斧’,全是以一股真气运行,冲击体内十八个岤道而产生一种刚猛浑厚的巨大力量,方能使出气吞山河、有去无回的招式,我何不将这种运气的方法渗合在‘易筋经’疗伤篇里,而加速完成最深一层功夫!”

    他欣喜地忖道:“若是这样一来,我就能够加速疗治我的内伤,驱除她无意中灌进我体内的毒!”

    他吁了口气,忖道:“那么这两个神力盖世的人也不会如此无声无息的死去……”他毫不犹疑,眼睛一合,立即将两种运功之法交互施行起来,霎时,他的精神沉湎在一种不可追寻、无可捉摸的境界里……一个人要有新的创造,新的成功,要能从旧的方法中找寻出其中的缺残之处,加以改进,但需要以智慧加上冒险,然后亲自努力去做,方能重新创造出一种新的东西。

    这种创造能力的赋予,每个人都会有的,只是在面临机会来临时,往往不敢相信自己,而且没有亲身一试的勇气,以致永无成功的希望。

    齐天岳面临着救人的机会,以致于在旧有的方法里加入新的意念,亲身一试两种内功心法交互融合的方法。

    他虽然晓得这种方法是从没有人敢于尝试的,但是他却冒着走火入魔的危险而尝试了。

    仅仅一个刹那,他的头上冒起了淡淡的白雾……在如|乳|的月光下,他脸色肃穆,泛起一层晶莹的光华……眼见他便将完全驱除夏馥萍为了提起他的精神,维持他心脉运行,又一次所灌入体内的毒液,而将身上所负的伤齐都治好。

    陡地——

    一阵恍如密雷般的大响自寂静的夜里随风传来。

    声音愈来愈近,听来更像万马奔腾,大地都为之震颤,一阵夜鸟自密林里鼓噪飞起,掠过夜空,扑动两翅带着淡淡的月光投向山背……林中传来树枝折断之声,夹杂着树叶拖扫地面的声音,使这月夜平添多少恐怖。

    那在僵持着的两人,泥土已经掩过膝盖,但是却仍然没有改变一点模样,只不过他们的眼光被绝望所充满,而使得眸子黯然无光。

    这一阵突然而来的变故,使得他们的神情也都为之一惊,那木然如死的脸上也泛起错愕的表情。

    他们不约而同的移动眼光,向着右侧树林望去,希望能知道那使大地震颤的声音是如何发出的。

    就在他们眼光斜瞥之时,那密密的树干倏地折断,自树后冲出了一个高大的巨兽。

    那怪兽生得四腿细长,高颈阔身,在背上还有两只小峰隆起,此刻仿佛正被追赶似的,飞也似的拨动着四条细长的腿,奔了过来。

    这种怪异的兽类,鲁宾何曾见过,看到怪兽急冲而来,只吓得他赶忙闭上了眼睛。

    漠地黑龙洪鼎虽是出生于黑龙江,却是在归绥一带长大的,是以曾见过这种被边疆人士称为沙漠之舟的骆驼。

    可是他没想到在这天府之国的四川也会见到骆驼,而且见到了性情驯良的骆驼也会发狂。

    若在平时,他见到这疯狂奔跑的骆驼,只须给它一铜人便行,但是现在他却正与人拚斗之中,一分力气也不能使出。

    眼见那匹骆驼踏过折断的树枝,那沙沙的听在他的耳边,就像催命使者翻动生死簿的声音一样。

    他心中大寒,忖道:“想不到我洪鼎盖世英雄,竟会死在骆驼足掌下,连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。”

    意念如电闪过,他又看到林中奔出三匹高大的骆驼,蹄声急促,看来后面不知还有多少!

    绝望的火焰烧干了他的希望之泉,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心头。

    他第一次毫无反抗的面临着死亡的威胁,在这须臾间,他已然感到死神冰冷的指尖触及他的鼻端……他像神力行者一样,闭上了眼睛。

    他眼睛一闭,便待忍受着骆驼践踏而过的痛苦,可是身边风声一响。

    倏地一声有如金石的喝叱,在纷乱的蹄声里振荡而出。

    他惊愕无比的睁开眼睛,只见一个身着红袍、满头乱发的魁梧汉子,手持一柄小斧,朝那猛冲过来的骆驼劈去。

    乌黑的斧光一闪,那只当先冲到的骆驼惨嗥一声,立即仆倒地上。

    他没想到在生死一发之际,还会有人阻挡疯狂了似的驼群,救了自己,顿时他的全部精神都凝注在那身穿红袍的怪人身上,忘记自己正在与人拚命了。

    齐天岳手